ERIC100_

9.1

——

＃贺红＃

——————

 

——贺天！！

——快回来！

 

贺天靠在墙上，呼出一口气。

他摸出烟点着抽了一口，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了一些事。

一些，以前发生过的，对他有重大影响的事。

 

人总是在紧要关头想起自己视为人生指导的场景。

 

——那是一次露营。

 

他跟哥哥两个人去露营。

哥哥当时在帐篷里做些什么，贺天记不太清了。他就记得，自己在岸边站着往远处看，瞄到河中央的石头上趴着一点什么东西。

那东西在动，是个活物。

 

贺天的好奇心催使他又往前跨了几步，刚刚踩进河里。他看清了，那是一只小狗。

 

那是只土黄色的小狗，趴在岩石边上瑟瑟发抖。水流不断冲击着它的身体，眼看就要将它冲往下游。

它已经湿透，毛软塌塌贴在身上，正努力用前爪搭住岩石，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叫声。

 

贺天从来都是心地善良的人。

他看着河中央的小狗，无视了哥哥的叮嘱，抬腿往前顶着湍急的水流迈向河中央。

 

河水不算冰冷，但是太过湍急，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平静。洪水就要来了，水面逐渐浑浊起来。

幼小的贺天在湍急的水流当中慢慢往前挪动。

 

差一点！

再一点！

要够到了！

 

他终于慢慢走到了河中央，赶在小狗被水流冲走前将它抱进了怀里。

它颤抖着，还有微弱的喘息。然而贺天来不及欣喜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：他自己正逐渐陷入了小狗所遭遇的境地。

水流越来越湍急，他尝试着往回走，却发现很难迈动腿，几乎都要站不稳。

他抱着小狗站在河中央，努力穿过湍急的河水，试图往岸边靠近一点，再近一点。

但是迈不动腿。

 

水流越来越急。

他害怕着。然后他听到了哥哥的声音。

 

贺天！！他看到哥哥出现在了岸边，毫不犹豫踏进了河里：快回来！！

 

这有只小狗！幼小的贺天慌忙解释着，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听嘱咐的原因：它差点被冲走了！

然而贺呈没有管他说什么。

洪水来了！

他只是不断顶着湍急的河水往前一步、又一步，在保证能站稳的前提下伸出手去抓贺天。

快点！！他大喊。

 

洪水来的非常迅猛，十分危险，必须快点拉他上岸！

 

哥哥！

贺天叫着，一手紧紧抱着小狗，努力往前迈步，伸出自己的胳膊。

 

但他快要站不住了。

他那时实在太小了，幼小的身躯根本支撑不住水流的冲击。水流越来越猛，要将他冲倒。

贺呈冒着风险往前又探了一步，终于在贺天被冲倒前的一瞬间拉住了他的胳膊，将他拽进了怀里。

 

贺呈用力太猛了，贺天的脸撞上他的胸膛，碰的有点疼。

贺天稍微松了一口气，哥哥的怀抱让他安心。

 

轰——！！

洪水来了。

铺天盖地，携带着碎石往前奔腾。

水流裹挟着尖锐的石块往前冲击，贺呈那一瞬间来不及动作，稳着身子硬生生受了一下。石块擦过了他的脖子，立刻溅出了血色。

 

贺天听到哥哥闷闷哼了一下。

他在贺呈怀里抬起头。他看到有血流下来，顺着他哥哥的脖颈，蜿蜒钻进了T恤里。

贺天瞪大了眼睛。

那一瞬间他非常害怕。

 

他紧紧抱着那只小狗。小狗颤抖着，他也颤抖着。他怕。

他被哥哥那一脖子的血吓坏了，他怕失去哥哥。

 

真的害怕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

 

就不应该带你出来露营。

 

贺呈到底带着贺天安全回到了营地。

也幸亏是有他。

贺呈盘腿坐在那里，他有一点点细微的后怕。也不是抱怨，他就是随口说了一下。

——要是你被冲走了老爸一定会杀了我。

 

都怪我.....

贺天跪坐在贺呈身前用薄毛巾按着伤口，但血还是不断涌出，透过布料染到了他的手上。

他非常害怕。

呜呜.......

他哭着，不断哭。他哭着叫：哥哥.......

 

哥哥，你一定不能有事。

 

别哭。

贺呈意识到自己那句话可能有点重，会吓到他。

他轻轻按住贺天的小手接过毛巾：听好了——

他给贺天灌输一个信念。

我讨厌弱者。

 

贺天永远记得哥哥当时说话的表情，记得他脖颈上的血迹，记得他说过的话：以后想救别人.....

 

他说

——那你就成为最强的人。

 

贺呈脖子上的疤到底留下了。

窄窄一条，横亘在脖颈右侧。

那是为了保护贺天留下的痕迹，那是贺天永远忘不了的伤疤。

 

贺天不管跟哥哥有多大的冲突，面对他时总就像个孩子一样。

他一看到贺呈，就会回想起这个哥哥，为了保护年幼的自己做的事情。他就不可避免的回到了那个时间节点，成为一个幼小的孩子。

 

永远不变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

 

想救别人。

贺天靠在墙上，吸了一口烟。

他想了想关山，心想，这算不算是想救别人。

 

这是要把他从一个可怕的地方拉出来。

 

蛇立计划的很巧妙。

对付一个人，想要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，就要让他足够堕落。

人一旦在堕落的环境当中待的够久，就不可避免会成为其中的一分子。不管这种堕落是自发还是外界所迫。

外界所迫更加能让人堕落。

 

给他一个不友好的环境，久而久之，人就会自暴自弃，怀疑自己，然后真正的堕入这个环境。翻不了身。

翻不了身，这样的人才更好控制。

 

贺天想起了关山做饭时的背影。

他想起关山提起家里情况时的表情。

贺天抬起手，抽了一口烟。他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树叶，放空眼神。

 

——像他那样的人，不应该堕落到那种阴暗的地方。

 

自己看见过，知道了，就不能不管。

别人怎样在所不问。

这个人他知道他认识，甚至可能他喜欢。

 

一个怎么看都跟‘好’挂不上边儿的人，会在超市仔仔细细挑蔬菜，会露出那样令人心疼的表情，会那么单纯。

简直就是截然相反。

贺天去发掘他身上的温暖，几近贪婪的试图攫取他身上阳光的那点部分。

这人就好像他新鲜生命力的来源。

每时每刻告诉他，我这样的人，身上有温暖。你也能好好活下去。

 

他的来源不能枯竭。

他的来源要源源不断充满鲜活的生命力，去跑、去跳、去大笑，甚至去哭闹。

而不是在黑暗里麻木。

 

一个人嚎啕大哭。

 

绝对不行。

 

这算不算是想救一个人。

贺天想着，呼出烟雾。

他收回了目光。

这不止是想救一个人。他知道，这也是在救他自己。

 

不能消匿在黑暗中。

那不是他该走的路。

 

贺天突然无法正视自己。

 

以我这样的居心，去救他，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
贺天想不通。但他其实想的通。

在这个节点上他却不愿意去多想。

 

现在要做的，是冷静。

冷静下来，想。

 

想如何把关山从这事件当中解救出来。

他不想再看到关山红着眼哭泣。

千万别哭。

 

——你是我的人。

谁都不能让你哭。

 

贺天想着，迅速在心底盘算出了一个计划。

源头在哪里，就从哪里下手。

 

蛇立这个人贺天本来不愿意有过多的交集。没有必要有交流，蛇立做他的恶霸，贺天做他的三好学生。止于认识，不会再深。

但如今为了关山他要打破这种处境了。

全都不要了。

 

当然可以舍弃。贺天想，有什么不好舍弃的。

为了一个会跑、会跳、会大笑，会跟自己大吵大闹的关山，牺牲一点东西而已。

太划得来。

 

贺天想着，下定了决心。他抬手抽完最后一口烟，将烟蒂暗灭在了墙上。

他走出墙的阴影，抬脚跨进校门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

 

贺天~

贺天！

贺天......

 

正是早上上学的时间，路上学生熙熙攘攘。

贺天今早穿了件运动外套，十分衬他的身材。认识的几个女生看到贺天走过来，纷纷跟他打着招呼。然而他却没有分心去理睬。

 

他老远看到蛇立带着一群人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。

 

关山大概已经被叫去问话了。

贺天想着关山的处境，心里的担忧混着愤怒不断膨胀。

别哭。他心里想，我马上就去找你。

他径直朝蛇立走过去。

 

——那个人对女生做出下作的事，就应该受到惩罚。

 

蛇立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并不怎么常听见的声音。

他插着兜扭过头，看到贺天慢慢走到自己跟前。

 

而你诬陷我朋友。

贺天身上的低气压太过明显，蛇立当即怔了一下。

他看到贺天带着一脸几乎可以说是凶狠的表情对自己说出狠话：

今天，我不打算放过你。

 

——准备好了吗。

 

 

——tbc——